来源:西安医学院一附院
面对生死,
有人选择坚持,有人选择放弃;
有些选择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有些选择是不得已而为之;
有些选择是患者或家属的决定,
有些选择是医学人文关怀的体现。
坚持还是放弃?
这是我们面对生死最先发自本能的反应。
无论何种选择,
都与对错无关,
都是,人间世。
基于工作的特殊性,医护人员经历了更多的不寻常事,更能领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之寓意,就让我们来看一看医生眼中的生死观。
唯因有死,生更显其可贵
清明将至,周末去给母亲扫墓。转眼间,她已离开我们第五个年头,去时并没有感觉特别悲痛。可当我进入墓园的一瞬间,就突然涌起一阵悲伤的感觉,紧紧箍住我的胸口。当我站在母亲墓碑前时,许多往事瞬时涌入心间,痛切而清晰,仿佛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失去至亲的伤痛令我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回去的路上,我默默开着车,很久都未能从悲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从医近三十年,见惯太多的病痛与生死,本以为自己内心已足够坚强,亦或说是麻木,但真正经历至亲的逝去时,才知道自己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和医院病房里因患者的死亡而痛哭的家属,并没有任何的不同。原以为已经从母亲离世的伤痛中走了出来,现在才明白那份痛从来就没有消失,只不过是躲在心底最深处的角落里而已。它仍然会在某个时候跳出来,占据我整个的心房!
母亲年轻时患过尿毒症,在那个医疗技术还不发达的年代,活着,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因此,她身体一直不好,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看病服药。也正是这个原因,我走上了医学之路,总想着能够亲手治愈她的疾病,让她摆脱病患的折磨。可是,当我真正成为一名医生,才发现在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面前,医生所能做的实在太少,很多时候也只能望病兴叹!特鲁多的那句“偶尔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正是一名医生最真实的写照。
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很多时候我们要直面生死,能够为患者解除病痛,把一个个鲜活生命从死神手中拯救回来,是每个医生最大的愿望。从医之路充满艰辛,努力和付出换来的并不总是成功和喜悦,还有失败和伤痛。而失败对患者来说,就意味着病痛甚至死亡,在医患关系紧张的当前,很多医生会尽量规避高风险的治疗方案,但这对很多危重患者来讲,往往意味着得不到更有效的治疗。
十余年前,一名肝硬化上消化道出血患者,辗转了多家医院,因肝功差且难以纠正,手术风险太高,没有医生愿意为手术。保守治疗效果不佳,反复出血,多次在鬼门关徘徊。最后,患者和家属怀着一线希望找到了我,希望我能为她手术。我犹豫了很久,我知道,为一个C级肝功患者做断流手术意味着什么。但看着患者及家属殷切求助的目光,我实在不忍心拒绝。经过与患者和家属的反复沟通,彼此之间达成了足够的信任,我为患者做了手术。术后又经历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抢救和治疗,终于取得了成功。
去年,患者因为肝癌故去了。患者的女儿充满感激地对我说:“谢谢你田医生,你给了我母亲第二次生命,让她快乐地多活了十年,也感谢你在她查出晚期肝癌后给的建议,没有让她再经历那些不必要且充满痛苦的治疗,坦然离开这个世界。”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也对自己的职业充满了自豪。
儒家认为死亡是自然生命的结束,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道家认为人的生死应该顺应自然规律,庄子说:“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死的问题是一个重大的哲学问题,是每个人都需要面对的。
作为医务工作者,我们更懂得生命的可贵,面对疾病和伤痛,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不全力为患者争取生的权利。当面对真正的绝症之时,无论医生还是患者都应该理性对待,多一份从容与淡定。
正因为有死,生才显得可贵,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的人,才会更加热爱生活。
急诊医生眼中的“生死”
提到医生这个词,很多人马上就会和“救死扶伤”“仁心仁术”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这说明医生的职业,是人格和人性真善美的体现。面对生死,每一位医生都要尽其所能来捍卫生命。
我从事急诊医生工作已近二十年。进入医学院开始学习的第一天起,《希波拉底誓言》就成为了我的座右铭。起初还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后来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才让我一步步感悟到其中真谛。
也许有人会说,急诊科医生应该是看尽了人世间的生死离别,可能对死已经麻木了吧?我想说那怎么可能,在生活中我也是孩子的母亲,父母的女儿,承担着不同的社会角色。我的亲人挚爱也会面临生老病死,我也会和普通的病人家属一样感同身受,也会关心则乱,也会焦虑、茫然、不知所措。唯一不同的是,有着一些专业知识,可以让我更理性地去面对这一切。
我的姥姥是个高级知识分子,那个时代的人,懂英语、会画画、写得一手好毛笔字,退休后还不断学习提高自己,是我最敬爱、最钦佩的长辈。2015年她得了胃癌,发现时已是晚期,因为恶性贫血,被折磨得每天胸闷、气短,夜不能寐,体重直线下降,只能靠打吊瓶和进一些流食来维持。检查提示肿瘤已经侵袭了整个胃壁,再不做手术随时会有胃穿孔的可能。
为此家人们和我一起商量,长辈们都说手术风险大,姥姥年龄太大,怕下不了手术台,因此对手术有很大的抵触心理,想要对姥姥隐瞒病情,不让她感到害怕。而我觉得老人病到如此程度,一定自己有感知。选择放弃手术,姥姥可能会随时离我们而去;手术成功的话,则会还有3-5年的时间,让她继续和我们享受天伦之乐,生活质量也会有很大改善,也给家人们更多的时间去孝顺老人并接受这个现实。
我向父母解释说姥姥到了这个年纪,经历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可能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她意识非常清楚,生死由她自己来选择才更有意义。我的话打动了家人,经过我和姥姥的交流,发现她求生的欲望非常强,还主动说做胃镜时她就听见医生说“cancer”,做了手术再多活三年她也算是高龄了。
手术那天,医生和我谈话讲了很多手术的风险,我也和大多数患者家属一样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例行程序式地签了字。作为医生的我,也不敢认真仔细去听那些可能发生的意外;也不希望那些失败的可能性落在我的至亲身上。但我更相信,医生比任何人都希望患者活着。
每次当120送来已没有生命体征的患者时,我们急诊医生都会竭力抢救,因为只要患者家属要求送医院急救,就是还没有放弃。尽管从医学角度一切已经不可能,患者家属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接受。我们要做的是帮助他们接受不可改变的事实,为那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奇迹做出最大的努力。因为医学的未知性和不确定性,我们平时更多的工作都是帮助和安慰。
在工作中变换角度,试图从患者或者家属的角度去看待问题,那么看病就不再是生死那么简单了。
除了健康与生死,其余都是小事
快节奏生活的今天,为生活拼尽全力,为名利奔波不止,是人生常态。很多人忽视了自身健康管理,引发很多健康问题。肿瘤、脑卒中、心肌梗死、猝死等恶性疾病接踵而来,严重威胁着生命与健康。
俗语说,少年好不如晚景好,日子好不如平安好,钱财好不如身体好。生命只有一次,拼搏时悠着点,多关注一点自己的健康,再大的事,跟生死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
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死亡,大概是我11岁时,我的奶奶去世了。我失去了至爱的亲人,万分悲痛,真切感受到生死离别的痛苦。父亲说我的奶奶是因为胰腺肿瘤去世,也因此,我内心萌生了要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的愿望。
后来,经过大学8年的医学专业学习,毕业后很幸运成为西医一附院心内科的一名临床医生。时间飞逝,转眼间从事心内科临床诊疗工作已10年有余。就在日常的工作中,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人情冷暖和生死离别。因此,对于生死,有着深入骨髓的感悟,无论多少钱财,多少房产,面对生死都是身外之物。面对疾病,生命极其脆弱。所以,珍惜现在,拥有健康的身体和心灵才最重要。
然而,在社会经济快速发展中,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剧变,工作强度明显增大;饮食结构悄然改变;交通方式愈加方便。饮食高盐、高热量,经常熬夜,缺乏运动,肥胖人群占比增加。其结果就是,心脑血管疾病和非动脉粥样硬化性致死性疾病的占比显著增加。
我们在临床诊疗中,最高一天收治过9位心肌梗死患者,我接诊过最年轻心肌梗死患者是一名23岁未婚青年,心内科介入团队每年救治急性心肌梗死患者数百例。然而,还有许多院前或入院后由于失去救治时机,或者极度危重患者未能存活下来。近年来,心源性猝死人群中不乏知名艺术家、明星、企业家等。猝死面前,人人平等,不分年龄、声望、财富。
而我个人对拥有健康生活方式,有着深切的体会。自我成为一名心内科医生后,就投入繁忙的临床工作中,经常熬夜加班,饮食睡眠极其不规律。其结果,体重骤增至92公斤,BMI一度超过30Kg/m2,血脂升高,重度脂肪肝,血压最高至160/100mmHg,多次发作肾结石,经常夜班自觉心悸胸闷。以上,均在提醒我身体发出了危险信号。
痛定思痛,我决心要改变自己。饭吃7分饱,减少碳水化合物摄入,增加蛋白质蔬菜水果;加强运动,能站着不坐着,能走路不骑车,能骑车不打车,坚持每周3-4次有氧运动(慢跑或快走)1小时。经过1年余的控制饮食和规律运动,目前体重控制到72公斤,BMI23Kg/m2,未服药情况下,血压恢复到110/70mmHg左右,脂肪肝完全消失,也不再有心悸胸闷。年前体检,身体各项指标均正常。
我以亲身的体验深深感受到,控制进食量和优化饮食结构,坚持规律运动,是促进健康、防治疾病的最基本生活方式,也是预防动脉粥样硬化性疾病和慢性非传染性疾病的关键。
为更有质量的生活,让我们一起坚持健康的生活方式。
让生命有尊严地谢幕
自肿瘤老年病科成立以来,接诊了大量恶性肿瘤晚期患者,随之对安宁疗护需求明显增加。2024年,科室引入安宁疗护理念,建设了安宁疗护病房,为肿瘤晚期患者提供生命“最后一公里”的“保驾护航”。
2024年中国肿瘤数据统计显示肿瘤患者发病率逐年递增。而临床工作中,我们的医护也多次望着表情痛苦的患者,深感无力。难以想象,全国又有多少肿瘤晚期患者是“攥着拳头”面对死亡的呢?
“母亲58岁,患小细胞肺癌5年了,我们兄妹几个都是请假轮流来照顾,全家人的工作重心就是给她看病,但是随着肿瘤扩散至大脑,她的最后3年都是卧床。我们倾尽全力也要给母亲治疗的信念,也随着她的痛苦一点一点消磨殆尽。”一位小细胞肺癌患者的女儿谈话时告诉我们,“现在我们只有不忍,我们现在最希望的事情就是,母亲能够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没有痛苦”。
另一位患者在住院期间将子女召集到身边说:“今天叫你们来,就是想说一个愿望,假如我再次病重,我不希望你们再把我送入ICU,不要给我上呼吸机和任何有痛苦的抢救,我就想只吸点氧气,让我自然、平静地离开”。
……
然而,我们仍然经常看到,患者生命已近枯竭,为了照顾其家属的心情,医生仍然不得不给予患者大量药物来维持微弱的“生命之火”,直至最后一刻还要用抢救药物和死神争命。究其原因,是绝大多数家属并不了解安宁疗护,这和我们国家的“孝道”文化有一定关系,也和我国对安宁疗护的实施力度有关。虽然目前,我们国家已经增加了很多安宁疗护试点,但对于庞大的人群基数,仍然是杯水车薪。
“很多人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公里’时意识已不清醒,重大医疗决策只能由医生和家属来决定,往往忽略了患者自身的感觉。“当我向医生做出不抢救的决定时,内心的煎熬唯有自己可以体会,但是当亲人安详离去,内心那种释然,让自己明白我是对的。”一位35岁胸腺瘤患者的母亲在他离去之后如是说。
安宁疗护并非放弃对患者的积极救治,亦不是“安乐死”,而是给予临终患者积极而整体的照顾,让患者能为自己生命末期的医疗决策做自主选择,坦然面对生命的自然凋谢。
用生命换取片刻安宁,也许,并非那么昂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