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是元代杂剧作家王实甫的代表作,也是元代剧坛盛开的一朵奇葩西厢记诸宫调。它与关汉卿《拜月亭》、白朴《墙头马上》、郑光祖《倩女离魂》被人们习惯性地称为“元杂剧中的四大爱情剧”。作为剧本,它达到了元代戏曲的最高水平。
所以到了明代,贾仲明为钟嗣成《录鬼簿》一书补撰的曲家悼词中,有一首凭吊王实甫的《凌波仙》:
风月营,密匝匝,列旌旗。莺花寨,明飚飚,排剑戟。翠红卿,雄纠纠,施谋智。作词章,风韵美。士林中,等辈伏低。新杂剧,旧传奇,《西厢记》天下夺魁。这就是“《西厢记》天下夺魁”的由来。
(《录鬼簿》卷上,图为天一阁藏本书影)
《西厢记》凭什么可以“天下夺魁”,或者说,为什么会有卓越的文学史地位呢?
一、王实甫天才般地改编了“莺莺故事”
与文学史上世代累积的名著相似,《西厢记》的崔莺莺故事渊源有自。在它之前最有名的两部同题材作品,一是元稹的唐传奇《会真记》(又名《莺莺传》),一是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
《会真记》讲的是个张生对莺莺始乱终弃的故事,大家可以去看小说。很难相信,能写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么浪漫的诗句的元稹,会有那样的爱情观。(不接受回归原始语境的辩驳)
董解元肯定对元稹那种写法不满意,于是改写出一部描绘青年男女为争取婚姻自由而与封建家长作斗争的诸宫调作品。以及,他那句经典的话:“自今至古,自是佳人,合配才子。”
或许是觉得董解元对张生、崔莺莺的爱情歌颂得还不够,王实甫笔下的张、崔不只是才子佳人,更是“有情”人的代表。在情的催动下,男女终会勇敢冲破礼教的樊笼。《西厢记》第五本第四折曲词道:
永志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在王实甫这里被发扬光大了。如果说董解元笔下的张生和崔莺莺争取的是形式上的婚姻,王实甫则更强调了婚姻的爱情基础。甚至于,王实甫将私定终身的青年也视作有情人。这是对封建礼教和婚姻制度的大胆挑战。王实甫的天才改编,使流传几百年的莺莺故事焕发了新颜。
当然,除了题旨方面,王实甫也作了体制的创新,将元杂剧四折一楔子的惯例,拓展为五本二十一折的长篇巨制,突破了一人主唱的通例,独树一帜。
二、《西厢记》有着出色的戏剧矛盾和冲突设置
《西厢记》写了两条线索。
一是老夫人与莺莺、张生、红娘之间的矛盾(封建势力与反礼教者)。二是莺莺、张生、红娘之间的戏剧冲突。
两条线索是交互着发展的。
莺莺和张生在佛殿偶遇、陷入爱河,是第二条线索的开端;两人之间关系的迅猛发展,引起了老夫人的不满,于是,第一条线索出现。两条线索的交叉中,红娘最开始是“离合机”,阻拦莺莺与张生的接触;后来变成了“缓和剂”,充当了二人的“撮合山”。
孙飞虎事件是戏剧冲突的催化剂。老夫人的退兵承诺,使得张生看到了两种冲突缓和的可能性。然而老夫人单方面的毁约,则使眼看就要缓和的冲突一下子推向高潮。
冲突之后是暂时的延宕,而这种延宕却产生了新的悬念。红娘的态度转变,使得崔、张关系的升温成为了可能。由此,全剧的矛盾冲突转移到了崔、张与红娘三人之间。“赖简”“酬简”等几折里,三人之间的性格冲突展现得淋漓尽致。
正当“情”的发展开始顺利时,另一条冲突线索不失时机地登场了——“拷红”。老夫人发现了莺莺的相思状态,气急败坏的审问红娘,于是另一个高潮出现了。红娘以四两拨千斤的办法消解了老夫人的千钧之势,暴露了封建力量外强中干的本质。
拷红失败的老夫人,进行了第二次“变相赖婚”。她要求张生考取功名。而当张生衣锦还乡时,曾与莺莺有过婚约的郑恒又跳出来了,于是老夫人又一次赖婚。不过这次,莺莺和张生据理力争,又借助白马将军的支持,与老夫人剑拔弩张、正面冲突,终于把全剧的冲突推上最高潮。
王实甫的戏剧冲突设置,环环相扣,起伏开阖,扣人心弦,引人入胜。冲突是尖锐激烈的,却又充满了乐观的意味。《西厢记》与一般的悲切缠绵的爱情戏不同的是,它的调子是轻松明快的,在笑声中得到精神愉悦,在冲突中感知人物性格。
三、高超的人物塑造手法和语言艺术
《西厢记》里的莺莺、张生和红娘,与《会真记》《诸宫调》里的同名人物,形象塑造迥异。
莺莺是一个赤诚追求爱情、大胆反抗礼制的女性形象,戏剧呈现的她的性格,热情而又冷静,聪明而又狡狯。
张生是一个“志诚种”,风流潇洒,却也痴迷冒失。“张生跳墙”作为文学史中脍炙人口的经典情节,是刻画其性格的最精彩的关目。
红娘则是个机智倔强的形象。“拷红”一段描写,是她的最精彩关目。
如果想感受王实甫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还是要去读全剧,跟着故事节奏和冲突变化走一遭。
《西厢记》的语言,历代被人称道。
王骥德在校注时说:
今无来者,后掩来哲,虽擅千古绝调。徐复祚赞赏道:
自自当行,言言本色,可谓南北之冠。诚然。《西厢记》的语言既重视文采,也着力本色,既擅长白描,也兼有点染,使人读来满口生香。
也正因如此,《西厢记》被誉为诗剧。
四、《西厢记》的影响也是杠杠的
《西厢记》这么一部传世瑰宝,也曾被禁毁过。乾隆皇帝就把它看作“秽恶之书”和“淫词”。
但更多的是后人的膜拜与模仿。它的语言和情节,在后人那里得到了再生。
元代稍后的《东墙记》、《倩女离魂》,明代汤显祖的《牡丹亭》,孟称舜的《娇红记》,乃至曹雪芹的《红楼梦》,都继承了《西厢》的思想主旨和艺术手法,汲取了它的艺术营养,从而开出新天地。